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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花落
清凉台上有座清凉寺,清凉寺前有个清凉池,清凉池里有个清凉亭,清凉亭中有个叫水月的和尚在打坐,整整八天了,这八天内刮过狂风,下过骤雨。可池子里的荷花一瓣都没有落。
水月是个好和尚,师傅给他剃度的时候,他流了一滴眼泪,师傅手一颤抖在脑门上给他留了一个月牙形状的伤疤。师傅说这叫天意,就给他一个法号水月。水月很勤快,打杂,提水,洗衣服,早晚功课,从不偷懒。以至于师傅在教训其他弟子的时候都拿他做榜样。
八天前的下午,水月还在树阴处读心经,突然觉得心疼,心好象把一根绳子系的难受。
这时候就见一个人慌张的跑进来,进门的时候把一个小沙弥拦住了,问他找谁,他说有急事要找花公子。沙弥说我们这没花公子。那人还一个劲的往里闯,差点就和小沙弥翻起脸来。
这时候那个人看见了水月,就挥手大声喊:少爷,少爷,小沙弥撇了撇嘴走开了。那个人跑到水月面前说:少爷,少夫人病倒了,老爷和老夫人希望少爷能回去看看。水月的脸上肌肉抽搐了下说:施主,这里没有少爷,只有水月,出家便无家。你请回吧。任凭那个人一直喊着少爷,少爷,少爷甚至都哭了起来,水月还是走了。
师傅找到水月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黎明。水月正在如来前跪着。师傅说:了不了,怎好了,能了了了,就去了。水月抬起头看了看师傅就去清凉亭。
到今天已经是八天了,八天来没吃过东西。师傅对其他弟子说,明天是最后一天,他也功德圆满了。
第九天的早上,寺院的山门沉重的推开的时候,清凉池周围已经围满了周围村子里的人。所有的荷花都凋谢了。水面被一层厚厚地花瓣掩盖着,整个清凉池在朝霞的光芒里火红的一片。水月还在清凉亭里坐着,面容安详。
九天前的那个人又慌张的跑了过来,这次小沙弥没有去拦他,只看他在岸边对着清凉池的水月大喊,少爷,少夫人的病好了,老爷说你既然决心已定,就放心修行吧。
这时候师傅走了过来,双手合十对那个人说:施主,烦请你回去告诉你家老爷,水月和尚已经圆寂了
二荷花盏
荷花盏是佛前的灯,因为上面象一朵荷花,所以才叫荷花盏,在清凉寺的大殿里就有一座荷花盏,这荷花盏是情僧水月留下的。
水月未出家前是一个少爷,一个很风流的少爷,他一直觉得那种只为了骗女人上床的人不叫风流,而是下流。所以他不屑于一般的女人,他的女人应该是女人的极品。而且他对女人身体的香味十分挑剔,他说一个女人可以没钱去定做衣服,但是一个女人必须有钱去买香粉。
象男人一样,许多女人在没接触他以前,都觉得他没什么了不起的,甚至再谈起他的名字的时候都会捂起嘴巴笑出声来。可是接触他之后的每个女人,都会变的疯疯癫癫。因为她爱上了这个曾经让她嘲笑的男人。于是就有很多女人梦想着能成为他的女人,成为别人眼里的极品女人,去尝试那疯癫的滋味。
他在交往他认为是极品的女人的时候,都会给那个女人说一句话:你千万别爱上我。这个时候的女人大多是三种表现:一拂袖而去;二嘲笑他的自大和清高,三沉默不语。但事后,他对着说这句话的女人,反而都爱上了他,而且爱的死去活来。
他很有才气,每当有人提起当年李白声言要“扫梁园之群英,振大雅于东洛”的时候,大家都会想到他,如果当年李白碰见他,李白也就没了这等豪气。
有个爱他的女人说过:他注定不属于一个女人,能忍受的便留了下来,不能忍受的就早早地离开。谁也没改变他,他依然是那么风流倜傥,玩世不恭。如果他不去寺院游玩,如果他不遇见让他顿悟的师傅,他会做一辈子这样的人。
夏天的某日,他携带着美眷佳人,来到了这座小寺,因为这里四季清凉,是个避暑的好地方,而且李白当年就在这说的那句狂言,他想体会下李白当初是怎样的心情。
刚下马车就遇见一群乞丐,他是个乐善好施之人,当然来者不拒。给穷人钱,不但让他觉得开心,最重要是让他觉得心里塌实。
这情景,恰恰被清凉寺的主持看在眼里。主持就说一句话:我要度他。
过山门,进大殿,在进后殿,转了一圈后,他就找一青石长凳坐下来休息家眷们也横七竖八的坐了一片。
这时候主持走了过来:施主为何只看,而不拜佛呢?
佛在我心,我记得就好。他答。
那你不拜佛,来寺院做什么呢?主持又问。
乘凉。他答。
乘凉可以去别的地方,不一定非去寺院啊?主持接着问
这里让我有归宿的感觉,他答。
施主你累了,好生休息吧。主持说完这话离开了。这时候他突然纳闷起来,寺院让我有归宿感?没错吧。
后来,再无心游玩,匆匆回城去了,一路上他一直都在想这句话:寺院让我有归属感。
他变了,认识他的人都这样说,他经常发呆,象是在思考什么,经常去寺院听经,直到大家听说他出家了,还没有人相信。很多朋友,男的女的,都去寺院看他。清凉寺大门口的确热闹了一阵。
他师傅就是主持,也是那天问他话的人,师傅给他剃度的时候说:我今生度你,是为了你来生度我。当时他想起了一个女人,一个让他撕心裂肺的女人,一个刻骨铭心的女人,所以他流了一滴眼泪。主持心想: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度俗人就难,何况度的原本就是一佛,罪过,罪过。所以手颤抖了下。
他晚上读经书的时候,就点燃那荷花盏,那荷花盏没有烟熏,而且特别明亮,还能发出香味。
水月在清凉亭打坐的第八天晚上,主持让小沙弥关闭所有的门窗,甚至窗户和门上的缝隙也有用东西仔细的盖好,为了不让风把荷花盏吹灭。子时刚过,荷花盏突放异彩,大家都听见水月在半空中说了一声:佛来迎我。主持当时扑倒就拜:我佛慈悲。荷花盏随之也熄灭了。
水月圆寂后,主持把荷花盏摆设到大殿,几个小沙弥无论如何都点不亮,就算放进去新油,新灯芯,也是如此。于是就去问主持,主持说,他用的不是油,是他的心。
三梨雪
梨花开起来的时候,人们都叫它梨雪,小小的清凉台被梨雪团团的包围着。每当这个季节,来清凉台看梨雪的游人特别多,清凉寺香火也自然旺盛起来。
水月自入寺以来第一次迈出清凉寺的山门,放眼四野,雪白一片。好一个粉装素裹的世界。
山门前的空地上许多买香烛的小店,大家看到水月的时候纷纷合十行礼。人群中间有一个小姑娘。她没有低头,也没行礼。只是看着水月笑了笑。水月也回笑了一下,转身回寺院去了。
后来水月听师兄说,那个小姑娘叫梨花,因为她出生的时候,正是梨雪遍野的日子,所以父母给她取名叫梨花。
岁月如水,心静如月。水月每天起来扫山门台阶的时候,都会看到梨花,梨花也总是对水月笑一笑,水月也回报一笑。
梨花长的真美,白皙的面容,乌黑的长发。雪白的长裙。真的象一朵花,一朵灵空静境超凡脱俗的花。
自水月进了清凉亭打坐那天起,梨花总会在店里的佛像前点上九根香,低头祈祷。她知道,只有点九根香,佛祖才会听见她的心愿。
傍晚的时候,她就到清凉池旁看水月。对着清凉亭里打坐的水月笑笑。
第九天,当寺院里的和尚抬着水月的尸体回寺的时候,很多乡亲都哭了。梨花没哭,她看着水月消瘦苍白的脸。同样笑了笑。
以后的梨花没笑过,从妙龄少女,到白发老妪一直没嫁,当然也一直没笑。
又是一年梨雪时节。卖香烛的店铺早早的都开了门,惟独梨花的店门紧闭。大家敲了很久都没反应,只好请人撬开,因为梨花一天比一天老了,乡亲门都怕出什么意外。房间内香气缭绕,梨花盘坐在床上,双手合十,归西去了。
寺院里的大师说,梨花婆婆成佛了。她一生从没进去庙门,但是她一生离佛最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