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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眼睛：
也许，我到了该给你写这封信的时间了。
时间这张过滤人生的网，让我时常蓦然回首时，会看到许多人的眼睛。可在我的心里，只有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好像始终注视着我的灵魂，让我一想到它就不得安宁。这双眼睛就是你。
是面对你这双清澈的大眼睛坦言的时候了。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清明时节。天总是被阳光弄得明媚而透明。加上我们正处在一种青春的季节，感受到的正是人生和时光真正的青光。我所在的学校学校篮球队到那座立着赵子龙雕像的小城去比赛。我是校队的主力。那时候，青春多得在我们身了浪漫。浑身的活力，毛茸茸的年龄，连我们自己都羡慕自己。正是在种活力的间隙里，也许是上苍的旨意，我看到在篮球场的角上，站着一位有一双清澈大眼睛的少女。她一直文文静静地注视着我们。而我似乎觉得，她的目光是朝着我的。就是在那一刻，我记住了那双清澈的大眼睛。
下场后，我听到她所在的那些女生似乎在议论我。也许是受着那双大眼睛的驱使，我朝着她走去。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很无耻。可是我似乎被某种东西击中了，我心神不宁地向她走去。然后，我几乎是怀着一种幸福的心情往回走的。在我走向她之后，我不仅知道了她的姓名，而且知道了她和我是老乡，她还是我父亲的学生。我就这样怀着一种幸福的心情往回走。一直走到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我悄悄地品尝着那种“辗转反侧”的滋味。
在以后的几场艰难的赛事中，我一直是在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奔跑、跳跃、拚抢。我在场上发挥得很好。队友们下来之后打趣我的时候，我竟情不自禁地说：“这是爱情的力量。”他们听了都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比赛结束，我的学习生涯也就结束了。我回到学校就给她写了一封感谢的信。其实，这只是一个借口。我心里明白，我在做什么。她很快就回信了。她的信让我记得最深的一句话：“我没想到，平时那么文质彬彬的你，在球场上竟那么凶。”她的信，让我感觉到她对我有一种说不清的维护。后来，我们几乎是每周都通着信，盼望她的信成了我生活中的重要内容。然而，我对她却始终没有表达什么。我不敢对她说出我的心情来，因为我害怕失去。我设想过无数种对她表达的方式。马克思对燕妮的方式，几乎让我蠢蠢欲动。最后，我还是采取了一种被缴了枪一样的虔诚。我给她写了我的感觉，以及我正遭受着的煎熬的心境。
她却迟迟没能回信。一直到我任教的学校放了寒假，在我离校的最后一天，那封洁白的信传到了我手里。我的心很迷茫。我不敢拆那封信。我把它揣在怀里，骑着我那辆五羊自行车，一口气猛跑到夜明珠的河边。我拆开信。她在信里说，她也爱着我。我感动得流下了泪水。就是在那种冬天的寒风里，我的心却被她的信激得滚烫。我一遍又一遍地读着她的信，就像在读一本圣经。
没想到，她和她的信，真正成了我这一生的圣经。
当我们的关系透出一些风之后，我就开始面临一些世俗的压力。尤其是那些人说过的几句话，让我现在想起来就寒心。而这些话，对一个刚刚从贫困里滚出来的长子和大哥而言，是那么强大有力。在现实社会里，似乎有很多人在感情与物质上作出的抉择，都是软弱的。我软弱的时间似乎很长。在这段时间里，她对我几乎是全心全意地关心和维护，还有放任。我在想，她要是像大多数女人一样，对我有一点点要求或反对，那该多好啊。可是她却没有。她对我只有无私的顺从，无私的体贴。我们在那个漫长的时间里，只见过一次面，就是在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一杯红葡萄酒竟让我烂醉如泥。那葡萄酒红如血。
直到冬季来临，我伏在寒冷的陋室流着泪水给她写最后一封信。在信里，我必须把一些虚假的理由写得很实在。我的信说：“跟你在一起，我感到很累。”我不想用真正的理由来伤害她，但是必须有一种伤害来代替。我以为，感情终久可以过去，而那些真实的理由，也许会给她带来一生的阴影。所以，我选择了我们的情殇。可是，现在看来，我在一件事情里，犯下了两个错误，而且是我用一生都无法弥补的错误。
止笔吧。
它不能叫忏悔。也不能叫怀旧。只能叫坦言。因为你从来就是宽容我的。
而且你也能感觉到事情的真相。我们暂且把它叫作一种程式。我必须给你的。
左锋
1996，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