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容慧

乌鹭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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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晴光大好,虽然是骄阳似火,但是微风习习,倒算得上清凉。黄昏时分,天色渐渐暗下来。我悄悄唤了规月进内室,除去头上贵重的珠饰,换了一身深碧色缎子的深衣,绾了寻常的发髻,就连头上的绢花也都是用了绛紫、浅翠等不招眼的颜色。

    窗外,镂冰在和园子里的几个小丫头玩投壶。规月走到我身边,举着一只铜镜为我比照了,会心一笑道:“亭主此去的确是不必太过张扬的。”

    我低眉道:“陆家与殿下的关系,王氏一族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而王氏一家待我们如此,多半有保太后和浮阳王的缘故。长乐公主的婚事虽是由保太后张罗的,但到底是太子殿下的胞妹。公主她有寄人篱下的无奈,也有势单力薄的顾虑。咱们此去只当是寻常相见,殿下前线的事情可只字不许提。”

    规月点头道:“婢子晓得轻重。”

    这几日,王家大摆筵席,到了晚上,仆妇和婢女们也多吃酒躲懒。东园原本是王氏的私人园林,园子小巧玲珑,屋宇也并不多,少有人住,恰逢筵席,来往的人就更加少了。

    走到湖边略开阔的地方,我见一女子伫立于亭下,一身时新宫装,腰间也只是系了两色丝绦,再无任何装饰。她远远瞧见了我,向我拜手示意。

    走至亭内,我细细打量她一番,若论样貌,与规月镂冰这样的宫女相比,她并不算出色,穿着也是泯然于众人。五官齐整,眉毛略粗些,微微上扬,倒是颇有精神,有些不怒自威的神色。

    还未等我开口,她便道:“婢子是长乐公主的侍女容慧。亭主今日如此穿着,想必是为我家公主着想,婢子在此先谢过了。”说罢,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又道,“再谢亭主当日为楚国和亲一事护公主和殿下周全。”说完,又稽首行了大礼。

    我原以为在宫里待久了的人见谁都是一副笑脸,但是她说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说话也是硬生生的,一张铁嘴快得利索。不过刚才那稽首一礼,我看的出她的的确确是真心谢我。来之前,我还想着她有可能是保太后派到长乐公主身边的人,如今也稍稍打消了疑虑。我让规月将她扶起,道:“不过是先前祖姑母和亲的结局格外刺心,同是女子,在下不愿让公主落入虎口而已。”

    她似乎不愿在此事上多说,只道:“婢子一向直率,如今就开门见山说了。殿下在前线**佞暗算,姑娘应该已经知道了,姑娘应该不会坐视不管罢。”

    规月似乎觉得容慧言语不妥,想说些什么。我拦住规月,只对容慧道:“法子是有,只是我现在缺一样东西,那就是保太后的节杖。要想帮助殿下,唯有抠开那群将军们的手,把军队调到前线。但现在的问题是,和长安通讯的路都被凉王把控着,从长安送来的虎符大概也落入了凉王的手中。”

    容慧有些狐疑,问道:“长安送出来的虎符,你们是如何知道的?”

    我道:“我们在路上遇到了一名往前线送虎符和诏书的士兵。凉王调换了虎符,更是费心假戏真做,连送虎符和诏书的士兵都是训练有素,估计是想将假虎符送到殿下手中,等殿下贸然去崔谅处对兵符,就可以隔岸观火了。”

    容慧听罢,脸色大变:“凉王也使得这样好的的手段。”

    我冷笑道:“这还不算最狠的。那名士兵在半路上出了事,而且虎符被我们捡到了。起初,我们真以为那虎符和诏书是真的,因为那名士兵的举动实在是太像送虎符的士兵了。大概凉王之所以让这名士兵送虎符,就是怕路上出事。如果虎符幸运落入大魏士兵的手里,那么多半也会想办法交到殿下手中。凉王自然是深谋远虑了。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们在汉中遇见冯让了,他就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我们。”

    容慧微微吃惊,似乎想问些什么,然而片刻间,又将话咽了回去,只就事论事道:“凉王拿了真虎符,那崔谅的兵就已然落入他手中了。”

    我重重点头,道:“如今唯一可以与虎符相抗衡的,又有机会拿到手的,只怕只有保太后的节杖了,饶是这样,只怕崔谅还不认呢。”

    容慧听我这么说,轻轻一嗤,笑道:“保太后的节杖么,到了青州许是管用,但是在崔谅那里,只怕连根拐杖都不如呢。”说罢,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只铁令牌来,那令牌正面是个篆体的魏字,四角雕着朱雀,“这是先帝的铁令牌,虽不似给御史大夫薛琬的金令牌那般惹眼,却是最有分量的。凭此令牌,一切违命者皆可斩,亦可以关键时刻保住性命,就连当今陛下也奈何不得。这也是先帝赐予我家公主的,以护我们家公主周全。”

    我不由得叹道:“令牌虽然贵重无比,但是那些边关将领可认得此令牌么?”

    容慧笑道:“亭主放心,南军婢子不敢保证,但是北军的人一定认得。这令牌原有两块,一块是在公主手中,另一块是在太尉吴淼的手里。这也是为什么吴淼曾助凉王登位,但是时至今日,陛下也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我接过令牌道:“那在下先在此谢过了。”

    “亭主客气。”容慧话回的极其简洁,“殿下的事情还望亭主多费心了。另有一事,我们这回来的时候并没有走吴公子说的那条路,一路上只沿着褒斜道走,也没有什么流寇。亭主若要回长安,不妨走褒斜道,想来无事。”说罢,她行了一礼,急匆匆地离开了。

    容慧走的时候,天色还不是很晚,我见东园池塘里一片荷花开得正盛,便让她扶着我沿着池边走走。园内了无人迹,远处偶有一丝笙歌入耳,唱的是太平盛世,无限繁华。皎月下,一只荷花才露尖角,在用一片荷塘中婷婷而立,十分惹人注目。偶尔有一丝凉风吹过,小荷轻轻颤动,倒是比湖面上静静羞睡、花瓣绽开的芙蕖更有一丝韵味。

    我叹然道:“想不到也有如此凌厉的荷花。”

    规月看了看我,低头笑着道:“姑娘是在说花还是在说人呢?”

    我理了理袍袖的边缘,略微沉吟,有些好奇道:“容慧在宫中也一向如此么?”

    规月慢条斯理道:“容慧原是太子殿下宫里的一名杂役,后来不知怎的,殿下随手一指,竟成了长乐公主身边的一等大宫女。长乐公主眼睛看不见,平日里常有宫人怠慢她,就连其他分位低的嫔妃也常常轻视公主。自容慧到长乐公主身边之后,风气大改,无论宫女内侍再无偷懒懈怠之事。而且亭主也能看出来,她说话虽然直了点,但规矩是不错的,可谓胆大心细之人。再到后来,就连保太后也对她的行事多有赞赏呢。”

    我浅浅微笑:“看的出来,长乐公主是个性情温和的人,不然殿下也不会安排容慧这样厉害的人当这个大宫女。长乐公主需要她,她的才干也配得上这个位置。”

    规月骇笑道:“亭主这样赞她的才能和性情,怎的比她比作荷花?婢子总觉得应该是玫瑰一类。”

    我微微正色道:“玫瑰明艳、多刺,但是常玷于酒污。倒不若这小荷尖尖,凌厉之下,自是出淤泥而不染,也只有这样干干净净的花才配的上容慧。”说罢,我亦叹气道,“只是如今她和长乐公主是主弱臣强,而且她又这样不合于众,只怕会被他人以不敬之名陷害。届时,也没人能维护她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