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雁锦

乌鹭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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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昭仪是于第三日黄昏时分来的,穿着一袭飞鸿绣玉鸟纹锦衣,头上的钗饰皆为珍珠翠玉,赤金灿烂,前前后后拥着十几个仆从,抬着各式礼物,满满地站了一院子。

    姜昭仪素来好摆阵仗,又不是十分好相与之人,一进门,我便匆匆行了礼,免得她揪出我的错处。姜昭仪只是微微抬手,转身见了姑母,行了一个平礼,方才看向我道:“原来陆亭主也在,当真是巧,倒省的本昭仪差人多跑一趟了。”

    姑母听罢浅笑道:“昭儿来的巧倒不如姜昭仪来的巧,这大箱小箱的东西,想必抬着也费力罢。”

    姜昭仪对此也只是不置可否一笑,道:“偶然听陛下提起陆亭主即将启程去武威,恰巧顾陵临赴淄川之前有些东西相送,想着陆亭主路上多半能用上,所以顺带送了来。”

    顾陵与淄川王元湛是在我去汉中之时成的婚,因礼节繁复,前前后后也拖了有半年之久。她临行前送我东西并不奇怪,我只是疑惑为何我去武威之事姜昭仪会知晓。毕竟陛下与我说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旁人,连身为内侍监的刘炳都退了下去。

    “另外。”姜昭仪犹豫片刻之后,道,“薛容华所用荼芜香的香料大多来自西域,武威郡多行商,薛容华本想着家里人去采办,只是她从弟薛霖延误漕船之事刚刚了结,家里人无暇分身,因此想托陆亭主去武威之时顺带采买。”

    我听说过薛霖之事,那天我与元澈同在驿馆,元澈正是为了薛霖的事情才从前线赶回,交待苏瀛平复此事。

    姑母方要说什么,姜昭仪抢先道:“听闻昭仪在薛氏初进宫时时常照应,还多有愧疚之情,如今该不会有意推脱吧?”

    虽说元澈如今与陆家相互扶持,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原谅当时姑母的所作所为。

    笼锁金雀,棒打鸳鸯,那都是戏文里唱厌的戏码。然而很多年之后薛无鸢对我说,饶是这样凄美的故事亦不会久存,这里是长安,人心的变化总是快得残忍。于薛容华如此,于元澈如此,于我也是。

    采办薛容华所用香料之事就这么定了下来。东宫那边早已安排好了去武威的车驾,而姑母则让规月和镂冰与我同去,云岫则负责在家照看兄长的伤势。姑母临行前只嘱咐让我不要将采办香料之事告诉给元澈。我明白姑母的意思,薛容华之事到底是陆家与元澈之间不能揭开的伤疤。

    倏尔,脑中忽然起了个念头,问姑母道:“姑母可还记得当年在吴国时,魏国曾派来一名皇子当质子?”那日凉王所提到《东周列国志》中所记载的故事虽是他杜撰,但是却像一枚轻巧的钩子将我脑海中的一团悉数拉出水面。

    姑母现实微微一怔,然后蹙眉道:“以魏国当时国力之强,如何会派质子来咱们吴国?真是傻孩子。”

    我哦了一声,默默点头,或许姑母说的没错,况且往他国派质子这么大的事情,我也从未听宫内任何一个人提起过。

    五日后,东宫的车马按时停在国公府的门前。公孙氏送我出宫前曾说,此次一同前去的还有元澈府上的两名侍妾陈玉溪和陈玉沁,其父原本是先帝的丞相陈凝,只因一场疾病抛下两个孤女从此阴阳永隔。由于家道中落,两姐妹进宫做了宫女,没曾想却被先帝一指,赐婚给了当时还是皇长孙的元澈。那时元澈的生母冯氏还健在,丞相陈凝又曾对冯家有提携之恩,因此便允了这桩婚事。除此之外,随行的人不过是原在元澈宫中侍奉几个宫女和内侍。

    母亲一早携了云岫去南太平兴国寺烧香,仅由兄长出门送我。如今已是深秋,风略大了些,行至城门处,我忙止住了兄长让他莫要再送。忽然一瞥,注意到兄长肩上所披的崭新的斗篷,风毛油亮,双雁秋草的花纹,大雁的羽毛是用掺了暗金色的丝线绣的,很是精致,似是宫中之物。不由得想到之前兄长曾参加过庆功宴会,或许是陛下所赐。然而转念暗度,兄长如今是定了心要在朝野中淡出,以求平安,若真是陛下所赐,兄长断不会在此场合穿出来令人注目。

    思来想去,眼下人多,我也不好再问,只道一句新斗篷好看,倒是兄长忽然不好意思脸红起来。饶是我再糊涂,也知道这披风定是哪个女子所赠,蓦然想到云岫,心中亦为她酸楚,最后只得嘱咐兄长道:“如今天冷,哥哥回去叮嘱母亲和云岫也多加件衣服。”

    此行因女眷较多,东宫那边置备的东西也有不少,到达武威郡境内已是十日之后。姑臧地处西凉,原为汉武帝所设武威郡治,因武威太后和凉王之故,如今已经俨然发展成西北之境最繁华的所在。天空铅云密布,虽同是深秋,此处却已是初冬之象,地上积雪不少,天空中还飘着细微的雪花。

    元澈和吴玥等一众将领居于原凉王宫宇的西南一隅,由角门处便可通向城内最热闹的街市。陈氏姐妹等一行人被带去了靠南的院落,我和规月、镂冰则由冯让带领去了另外的居所。

    冯让一边领路一边道:“原本是打算让亭主住靠南的莹心阁,没曾想冯乳母又送了人来照顾殿下的起居。好在殿下书房后面的园子里有几间干净的房子,劳烦亭主凑合住下,离殿下书房近些,有什么事商量着也方便。”

    我只客气道:“劳烦殿下和冯将军费心,在下先谢过将军,还请将军代我谢过殿下。”

    冯让豪爽一笑:“亭主这便见外了,如今亭主是东宫女尚书,那就更是自己人了。”

    “你把她当自己人,她可未必把咱们当自己人。”

    簌簌的踏雪之声由身后响起,只辨声音便知是元澈。我转身匆匆行礼,跪了好一会儿,元澈方才让我起身。

    元澈面色上似有些不满:“怎么拖了半个月才到姑臧?”

    我知辩了也是无用,干脆不答话,元澈大概也觉得没意思,对冯让他们道:“你们先去把带的东西抬进去,寡人和陆亭主有事相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