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墙头那少年

春风榴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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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四方方铁窗框,附生着斑驳的铁锈。

    霍烟轻轻关上了窗户,顺手将窗边的一盆多肉植物取了回来。

    这瓶多肉的品种名叫“熊童子”,长得就像小熊的手掌,浅绿色的掌身缀着细细白白的绒毛,前部边缘还有浅红色的点缀,宛如熊爪的指甲。

    她将“熊童子”仔细包好,装进了玫红色的行李箱中。

    霍烟身材娇小,只能提着笨重的行李箱,一步步艰难地挪出房间。

    偌大的客厅没有人,她冲阳台喊了声:“妈妈,我去学校报道了。”

    母亲正在给姐姐霍思暖打电话,没空搭理她。

    “暖暖啊,迎新晚会准备得怎么样了?”

    “一定要好好表现,知道吗。”

    “对了,傅时寒会来看吧?”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们两个从高中到大学,一直都很要好,迎新晚会你要跳芭蕾,他当然得来看。”

    “什么不是男朋友,只要你努力努力,他迟早都是你的男朋友。”

    ......

    霍烟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门边,犹豫了会儿,还是决定等母亲打完电话。

    “我女儿这么漂亮,多才多艺,脾气好,温柔善良,傅时寒有什么理由不喜欢你。”

    “咱们家虽然条件比不上他们傅家,但这门亲事可是你爷爷定下来的,傅家老爷子和你爷爷是战友,过命的交情,他们家也是完全赞同这门亲事,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所以现在你要做的,就是牢牢抓住傅时寒的心。”

    “你妹妹今天开学,别瞎操心了,好好准备今晚的演出,父母做了这么多,可都是为了你呢。”

    ......

    母亲总算是打完了电话,回头瞥见小女儿霍烟,调子也降下来,淡淡道:“东西都收拾好了?”

    “收好了。”霍烟乖巧点头。

    母亲走到霍烟跟前,细声叮嘱她:“到了学校,别给你姐姐添麻烦,凡事多顾着她一些,两姐妹要相互照应,知道吗。”

    “知道了。”

    临走的时候,母亲将一款新手机递到霍烟手里。

    “上大学,也该有自己的手机了,以后有什么事情,多和家里联系。”

    “谢谢妈妈。”

    霍烟脸上没有特别欣喜的神情,提了行李准备出门。

    母亲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叫住她:“对了,今晚你姐有演出,寝室收拾妥当了,就去给你姐姐加油。”

    “好的,妈妈,那我走了。”

    “去吧。”

    霍烟提着笨重的行李,出门的时候,让门框给绊了一跤,趔趄着稳住身形。

    “哎,小心着点,笨手笨脚的。”

    母亲摇摇头,心说这姐姐和妹妹,真是没法比。

    都说女儿是父母贴心的小棉袄,她想到去年送霍思暖念大学,大女儿都哭成泪人了,一个劲儿叮嘱她要注意身体,多么恋恋不舍啊。

    小女儿一点情绪反应都没有,一点也不暖心。

    姐姐霍思暖从小聪明伶俐,学习成绩好,嘴甜,会说俏皮话讨大人开心,而且懂事又乖巧。

    可是仅仅只小一岁的妹妹霍烟,五岁了才开口讲话,脑子不够灵活,也不机灵,成绩平平,还是个闷油瓶的性子。

    有了这样明显的对比,姐姐霍思暖自然倍受父母的宠爱,而霍烟......大概能养活就行吧。

    父母对霍烟从来没抱什么希望,他们把全部的心思都花在了姐姐霍思暖身上,尤其是霍家和傅家曾经许诺的这一段大好的儿女姻缘,也是属于姐姐的。

    而霍烟,希望能嫁个老实本分的,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

    今天是S大新生开学报道的日子。

    霍烟提着不多的行李来到学校,顶着盛夏的烈日,报道登记,拿到寝室钥匙,收拾整理寝室......

    回想起当初姐姐念大学的时候,母亲给她撑伞,父亲帮她提包,还有几个表兄妹屁颠屁颠跟在后面,拿着地图帮姐姐找宿舍楼,多热闹啊。

    但这样的热闹从来不属于自己。

    收拾完寝室之后,霍烟才想起她现在有新手机了,尽管这部手机只算中等档次,她还是视若珍宝,拿到校园手机店贴了膜,又套了一个胶质的外壳。

    霍烟家境不算富裕,父母都是工薪阶层,这些年,家里所有的财力都集中地投入在霍思暖的身上。

    她要学习芭蕾、钢琴、仪态...当然,还要配上漂亮的衣服和首饰。

    整个家庭倾尽全力,将霍思暖培养成了名媛小淑女,就是为了配得上那位豪门贵子,傅时寒。

    而二女儿霍烟的吃穿用度就节俭得多了,零花钱少得可怜,直到上了大学,才拥有自己的第一部手机。

    对此,霍烟从来没有抱怨。

    小时候,年逾古稀的奶奶曾握着霍烟的手,说这么好的姑娘,一定会有最好的男孩子来疼爱的。傅家那男孩,奶奶早年见过,心性沉稳,品貌端正,一定配得上我们烟烟。

    霍烟说:“奶奶您糊涂了,和傅时寒订婚的是姐姐,不是我。”

    奶奶牙齿都掉光了,砸吧着嘴,小小的三角眼疼惜地看着霍烟。

    “有些孩子锋芒太露,福薄;但傻孩子也有傻孩子的福分,苦尽甘来,老天爷会眷顾的。”

    奶奶是全家唯一喜欢霍烟的人,而奶奶去世的时候,姐姐霍思暖都哭得快要晕厥了,大家都说思暖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和她对比起来,霍烟平静很多,没有哭天抢地。

    但是在所有人呼呼大睡的时候,霍烟一个人跪在灵堂里,为奶奶守夜,直到黎明。

    这一跪就是三天,她一刻也未曾合眼。

    **

    傍晚,霍烟从行李箱里将那瓶熊童子多肉植取出来。

    熊童子两掌之间的土壤里,埋着着一个约莫指甲盖大小的玻璃瓶,玻璃瓶里有一张卷起来的作业纸。

    霍烟将卷曲的作业纸取出来,纸张泛黄褶皱,上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

    她的记忆里出现一个男孩的轮廓,年少英俊,浓眉如剑。

    那是去年八月,正值酷暑之际,男孩偷偷翻过院墙来找霍烟,扯着她的马尾辫儿,十万分的嚣张跋扈。

    “霍丫头,我去念大学了,记得给我打电话,这是我号码。”

    两人说了半刻钟的话,家里大人便回来了,男孩赶紧离开,爬上墙头,却还依依不舍地回头看她。

    霍烟永远不会忘记墙头那少年,一双内勾外挑的桃花眼,何等灼灼动人。

    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作业纸被她收了起来,现在她将这串号码输进了自己的新手机里,备注了三个字——

    傅时寒。

    **

    霍烟放下手机,寝室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室友林初语走进来。

    她手上提着三个保温瓶,风风火火,扯着大嗓门道:“霍烟,我刚刚看到你的保温瓶搁楼下,肯定是你粗心大意忘了提,所以我帮你提上来了!”

    霍烟垂眸,看向她手上的绿色保温水瓶。

    “谢谢。”

    林初语笑眯眯挥手:“不用谢,以后大家都是室友,相互照应,应该的。”

    霍烟沉吟了片刻,说道:“还要麻烦你下楼,把保温瓶放回原位。”

    “为什么!”林初语愣住。

    霍烟不忍地说:“因为那不是我的保温瓶。”

    林初语:......

    两人还不是特别熟悉,只有之前寥寥几面交谈,林初语给霍烟的印象最深刻的地方,就是她那硕大的胸部。

    真是母性的光辉照大地啊,霍烟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个胸大力气大的热心肠女孩。

    林初语和霍烟一块儿去了开水间,将别人的保温瓶回归原位。

    排队打水,霍烟听到身后女孩们正在讨论迎新晚会的事。

    “迎新晚会是艺术学院主办的,节目绝对好看。”

    “最值得期待的,当然是艺术学院的院花霍思暖的表现啦。”

    “她表演什么?”

    “天鹅湖,据说她跳芭蕾的样子美呆了!”

    “想看。”

    “别想了,学生会放票,我没抢到。”

    ......

    女孩们一片失望的哀叹。

    林初语对霍烟说道:“我进校报道的时候,看到墙上贴着霍思暖的芭蕾海报了,她真的好漂亮啊!”

    霍烟点了点头:“因为她跟我长得很像。”

    林初语推了推她,笑道:“我发现你总喜欢一本正经地说胡话是怎么回事?”

    霍烟抬起乌黑的眸子,坦诚说:“我是实在人。”

    林初语打量着霍烟娟秀的脸庞,她皮肤白皙,五官精致而隽秀。

    “还真有点像,你本来也挺漂亮的,不过像霍思暖那样校花级别美貌、还跟傅时寒有婚约的女孩,和咱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啦。”

    霍烟面无表情道:“她是我姐。”

    林初语哈哈一笑:“哦,你真幽默。”

    霍烟:......

    打完水,林初语提着两个水瓶,一路健步如飞,远远地把霍烟甩在身后。

    真是个怪力萝莉!

    霍烟提着自己的水瓶,加快了步伐。

    林初语扯着撒嗓门,隔着半个操场冲霍烟大喊:“霍烟!你快点儿行不行,再晚就赶不及看迎新晚会了!”

    “哎,你先走吧,不用等我。”

    霍烟还是决定慢慢走,她可不想摔跤。

    她的反应力的确比别人慢半拍,也不如别人机敏灵活,所以万事小心,不要摔着了。

    “霍烟,你快点啊!”

    ......

    篮球场上,一场奋力厮杀的篮球赛即将进入尾声。计信学院的主力前锋却突然停下了步伐。

    他抬起那双幽深如墨的眼眸,穿过一列痴迷的拉拉队女生,望向道旁踽踽独行的女孩。

    女孩脸颊晕着盛夏特有的酡红,几缕碎发扫落下来,轻轻垂在她的脖颈上,脖颈的皮肤白皙干净。

    她穿着一件白色短袖,细长的腰身格外显瘦。

    她提着保温水瓶,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着。虽然步履缓慢,却十分专注。

    天色渐晚,暮色里的她,透着柔软。

    “傅时寒,你看谁呢!”队友停下来,不解地问道。

    傅时寒移开目光,重新接了球,一个起跳,三分进球,现场欢呼声响成一片。

    他情不自禁再度抬眸望去,女孩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暮色的人群中。

    “还有点事。”傅时寒丢下篮球,头也不回地离开。

    “哎,去哪啊,还没打完呢!”

    身边队友疑惑不解,傅时寒素来高冷矜持,眼睛里从来搁不下任何人,刚刚是看见谁了?

    跟丢了魂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