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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鹊被婆子们的怪笑膈应到,婆子们也不愿意拿热脸贴她这个冷屁股。农夫们大抵沉默、小少年们却害羞着不愿同她多说。练鹊坐在这板车的一角,不同他们再多说些什么了。
农人们的闲聊十分琐碎,也就是些谁家的鸡多生了几个蛋、谁家的儿子又娶了新媳妇这样的事罢了。好几个月前的事,都足以在乡里流传许久,一直到每个人都烂熟于心。练鹊听得十分倦怠,只好抬眼看着天上悠悠的浮云。
须知南方的云也与北方的云不同,这里的云被烟波水色浸润着,在天上勾连的样子缱绻而温柔。今日风不大,日光下照,落在脸上平添三分暖意。
照得练鹊觉得身上的暗伤都不是那么痛了。她在江湖上闯荡,挨过不少刀子。江湖上的人并不计较你是男是女,有没有婚配。又是兴致来了,便是提起武器酣畅一战。
江湖中人倒也不在意胜负什么的,只求生死交错间刺激而快意的那一瞬间。练鹊的师父便是江湖上武功最顶尖的那一批人。他死在和宿敌的某一次论剑,死前也没有叫徒弟给他报仇。
“既入江湖,死生也不过一念之间的事,要怪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
师父死了,练鹊失了庇护,自己又懵懵懂懂地闯了几年,好不容易闯出个样子来,却被自家兄弟一刀捅了,算是马失前蹄。江湖上武功尽失的美貌女人,左不过一个“任人宰割”的下场。
练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偏要这样落魄地回乡。只是她想着,叶落总是要归根的。能不能归根尚未可知,可这样亲切又神秘的故土,确实她在梦里见了无数年的。
狐死首丘、鸟飞返乡。于人而言,也不过如是。
一行人或驱着牛羊,或靠在板车的一角上歇息,正沿着一条蜿蜒的路往西陵城而去。
却听远处传来浩大的马蹄声。
打头的是一名穿着银色轻甲的少年,口中喊着:“众人退避!”
在这样有些泥泞且弯曲上骑马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练鹊正是因此而将自己的驽马留在了老家。此时她见到这样气派打扮的少年郎憨憨地骑着马,不由得有些好笑。
那银甲的小将进了,很有些威严地说道:“西陵侯狩猎归来,尔等农人速速退避。”
众人于是将拉车的牛赶到一边去,一行人在路边瞧着这达官贵人的英姿。
婆子小声道:“这侯爷也忒气派,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人物。”
另一个道:“噤声,你还不知道?这侯爷虽然富贵,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凶悍人物,从前是在西北那边当将军的,一手便能撕一个胡人呢!”
练鹊:实不相瞒,一手撕一个我也可以。
那银甲小将耳朵十分敏锐,听见她们窃窃私语,过来在马上居高临下地说道:“无知农妇,再敢造谣我第一个撕了你。”
两个农妇瞧着他背的是正儿八经的枪,顿时瑟缩在一起:“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连带着几个大男人也有些惴惴不安,独练鹊一个,含笑瞧着这小将。
这小将军说话奶凶奶凶的,倒是可爱的紧。
银甲小将做惯了吓唬人的事情,被这样黏黏腻腻的目光看着还是头一回,色厉内荏地呵斥了一句:“大胆!”,便红着脸背过身去。
因为道路不宽,西陵侯及其部下们都是一个个骑马过来的。
一个个银甲的少年郎或是青年男儿都是银甲红缨,配上白马,从肉眼可见的路尽头一个个奔过来。
马蹄高悬,气势非凡。
这些小将军都生得唇红齿白,肤色却是好好操练过的麦色,薄甲之下身姿矫健,充满了蓬勃的朝气。饶是走南闯北惯了的练鹊,也被这样的出场煞到了。
美色杀我!她暗暗想到。西陵侯坐在中间唯一的一匹黑马上,练鹊被前头的一波美男子晃得有些心神摇动,再看西陵侯竟觉得有些恍惚——那是个高冠玉带的男人,目若星辰。
他们的头竟然更好看!
练鹊忍不住在心里给这个西陵侯竖起大拇指。煞不煞星她不知道,可美颜冲击却是实打实的。
这一波人从开始到结束一直持续了快半柱香,以练鹊自己的标准来说,这些小将军正是各有各的风情,正像是春天里百花争艳一般,令人心旌摇荡。
这西陵侯委实是一名妙人!
一开始的那个银甲小将军见自家的人马都过去了,这才从马上扔下一粒银锞子,道:“侯爷赏给你们的。”
而后他自己也拍一拍马,潇洒地走了。
“我滴个乖乖。”农夫们终于不再沉默,围在一起打量那个闪亮亮的银锞子,“侯爷好大的手笔。”
两个婆子虽然一把年纪了,但看到一大群美男子,也深觉大饱眼福,连声道:“侯爷仁德。”
练鹊:虽然他们很有气势但我仍然想说这个小路上骑马的操作属实憨憨。
但她自己也知道,西陵这地方,能找到地方狩猎已经属实不易了。实在不该多西陵侯苛求过多。那样快活的骑马,倒让她自己也心痒起来。
却有一个小伙子说道:“你们可别被骗了,我听说这侯爷可是天煞孤星。”
“李武,话可不能乱说。”
“我大伯成日地在外头做生意,他说的还能有假,”见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李武很是得意,“你们不知道吧,这西陵侯是本朝公主同大将军的儿子。”
“啊呀,侯爷居然是这么显赫的出身。”婆子们叹道。
“出身显赫又怎么样,他瞧着人模人样的,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天煞孤星。”李武不屑地说道,“据说,这侯爷才出生的时候,便用稳婆接生的剪子扎死了公主的丫鬟,五岁的时候就克死了公主,七岁跟着大将军去了西北,没两年,大将军也遭人毒杀死了。”
“你想啊,一个半大的孩子,没了父母哪还能好好地被教养,再者他骨子里就是个煞星。”李武说到这里,露出十分嫌弃的神情。“这侯爷在西北时也是个不小的将军呢,但他却十分凶煞,上了战场便爱撕了胡人来吃。”
“胡人么,当然吃得好。可他今日吃胡人,明日可就说不定了。这侯爷都二十有五了,府里却一直没有什么动静。据说,他府里一个丫鬟都没有,都给他吃完了。”
李武说道这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练鹊:“西北谁人不知啊,西陵侯最爱吃漂亮女人了。”
练鹊一个没绷住,笑出声来。
“世上竟有如此残暴冷血之人!”她毫无诚意地应和着。
李武不觉,只见美人搭理自己了,连声道:“正是、正是!”
更妙的是这板车上别的人,居然都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显然将李武的话听了大半进去。
“别的姑且不论,这么大的男人怎会连个通房也无?”
“说不得这侯爷不举呢?或许,他好南风?”此言一出,板车上的小伙子们都觉得遍体生寒。
“这侯爷一定有些问题,不然怎么不好好地在西北呆着?或是去望都逍遥快活,偏来了我们西陵这样的小地方!”
练鹊:有趣,当真有趣。
“我方才见那些小将军都生得好模样,或许是真的吧?”农人们迅速搜集到了证据,“你们说,哪个才是大房?”
练鹊感到一阵无力,心说若这侯爷真是个煞星,你们可活不到坐在这说闲话的地步。
眼看着明明刚刚才见过的侯爷已经被他们描补出了三头六臂,练鹊闭上了耳朵移过脑袋不忍再听。
西陵侯风评惨遭被害,原因竟是出行不慎!
西陵城离练鹊的家乡并不远,老牛拉着板车紧赶慢赶,终于金乌西沉时赶到了城里。
练鹊嫂嫂在城南开了一家酒楼,颇负盛名。但那里帮忙的都是嫂嫂自家人,练鹊并不好贸然前去。张叔一家久居乡里,也仅仅只知道他们家的地址。因此练鹊准备先找个客栈住下来,明日再做打算。
饭后,她走在西陵城宽阔的大街上,身旁是车水马龙,不由得感叹时移世易。看来不变的只有村子里,西陵城却是繁华了不少,同一些北方的城池相比也不差了。
听见卖糖葫芦的大叔吆喝,练鹊掏出银钱,买了几根来,吃两根,扔一根。她完全不像一个这个年纪的姑娘家,不仅抛头露面不见羞涩,甚至还非常能吃。
练鹊:跟吃的比,面子算什么。
练鹊小时候真的很穷,每次上街买糖葫芦都是买一根,哥哥吃一颗,她自己吃一颗,再给爹留一颗,娘身子不好,不能吃甜的。后来跟了个高人师父,整日便要求她喝露水吃鲜花,做个师父仙气飘飘的招牌弟子。
众所周知,仙女是不能吃糖葫芦的。因此练鹊师父死后,她便逆反心理严重反扑,往日不让她吃的,都敞开了肚子加倍来吃。
也就是习武之人不容易胖,否则哪有她今日的嚣张?
练鹊正美滋滋地吃着糖葫芦,身后却传来一声惊呼:“小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