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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风和畅,这日是入冬以来罕见的和暖天气。
练鹊每天晚上出去,白日里就偷闲补一补觉。小琴知道她嗜睡的缘由,面对王有寒问话时左支右绌的,时常是顾左右而言他。王有寒深觉其中有鬼,却不好直接问练鹊,倒也会偶尔帮着掩盖一二。
太守府的失窃,无疑让城中的气氛更加紧张。
王有寒知道小姑子要是想好好过日子,就必须同窃贼的身份永远地隔离开来。这不仅是为了她,也是为了这个家。
她不知道练鹊抓住了方治的那些把柄,也不知道什么方遒身上的毒,她只是尽自己所能地护着一家人。
冬日里,人们愿意出门的也就少了。酒楼里的生意日渐冷清。王有寒打定主意,趁此机会将小姑子带回家,让自己母亲王夫人替她相看相看。
王有寒自己也是从不愿意嫁人的姑娘家过来的,她深知,一个女儿家若是有了心仪之人,成了家有了孩子,那么再离经叛道的女人也会化为绕指柔,行动是也有了羁绊,不会再冲动上脑了。
世人认为成了家的男人才算成人,其实女人也是一样的。
练鹊十分乖巧地跟着嫂嫂去了她娘家。她知道哪些人是为她好,也尽力不去伤亲眷的心。
王夫人见了练鹊,惊道:“我早知道咱们姑爷生得好,如今见了他妹妹才知道什么是神仙一样的人物。”
练鹊生疏地冲她笑了笑:“夫人好。”
王夫人不愧是王有寒的母亲,说话时的语气神态是一样的。
宾主尽欢后王有寒屏退众人,同王夫人说了来意。王夫人沉吟片刻,道:“白家姑娘年纪大了些,但她生得这般花容月貌,想来好一些的人家也是嫁得的。但不知她自个儿是个什么想法呢?”
王有寒道:“我没问过她,只是先叫娘亲帮忙看着。这妹子跟我以前一样,心还没定下来,叫她自己找人相看岂不是为难她?”
“我的儿,我常想你是不是个生来就要操心的命?怎地操心完了你公公婆婆又要操心小姑子了?”王夫人一家都是商人,说话做事还是利益为先。
“什么操不操心,我嫁到他们家去,公婆夫君待我无一不好,我自然投桃报李。”主要是他们一家都好看极了,成日里养着眼睛十分惬意。
王夫人岂不知道她的心思,嗔道:“我帮你留意留意便是了。”
王有寒有心同这个神仙似的小姑子亲近,从王家出来后便拉着她去街上逛逛。练鹊昨夜才去过太守府,动了不少内力,正虚弱着呢,也就听她的意思四处散散心。
顺便看看西陵侯府在哪里,盘算着下次去他府上玩玩。
许是练鹊在心里念叨了陆极太多遍,姑嫂二人一拐角便撞上了神情冷漠的陆极。
王有寒只是听说过陆极的事,虽然也打过攀上西陵侯这个势力的主意,却没有正经见过他,一时没有认出来。
练鹊却认得她,有些犹豫要不要打招呼。
点头之交,却极为有缘。
她正犹豫着,陆极却已经看到了她,唤道:“练姑娘。”
王有寒一愣。这个气势骇人的男人是个什么来头,怎么跟小姑子搭上关系的?
练鹊只得笑道:“侯爷好。”
再便是沉默了。
饶是大胆如王有寒,在将眼前神情冷漠的男人和那个传闻中冷血嗜杀的侯爷联系起来时,也有些失神。她本来是觉得那些关于西陵侯的谣言大约不过都是谣传,可当真切的看到陆极时,她就觉得这一切不无道理了。
姑嫂两个对于突然出现的陆极都是一脸茫然,陆极这头也觉得尴尬。事实上这并不是巧遇。他深知若是自己突然派人请练鹊上门会给她们家带来多大的困扰,所以派人盯着,恰巧今天练鹊出门,他就跟过来了。
可接下来,他要如何邀请一个仅有几面之缘的姑娘单独说话呢?
陆极陷入了深深的纠结,眉头也越皱越紧,看起来对练鹊二人十分不喜。
王有寒恨不得立刻拉着小姑子跑了。她是经常同那些达官贵人打交道没错,可他们中可没有陆极这样手撕敌虏的煞神!
练鹊瞧着自己嫂子可怜的模样,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嫂嫂,我与侯爷有些事情要谈,你不如先回去吧?”
“这”王有寒恨不得立马答应,可是想到貌美的小姑子在这,她就担心极了,“你一个姑娘家自己怎么回去?”
她简直想把之前那个谋划着让小姑子去侯爷手下办事的自己拍死。这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嘛!
练鹊只是拍了拍她的手:“无事,嫂嫂不必担心我,侯爷是好人。”
陆极的表情越发冷淡了。其实练鹊的话算是说到他心坎里了。陆极自认自己并不是什么奸邪之徒,只是一直被人误会罢了。练鹊承认他的品德,令他有些开心。
只是他脸上还是得绷着,保持一名侯爷的矜持。
最终王有寒还是依依不舍地被练鹊骗回去了。练鹊回身看了看神色莫测的陆极,表情也严肃起来,问:“侯爷找我,可是有什么要事?”
陆极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
“侯爷且慢,随随便便跟男人回家可不是正经姑娘该做的事,”说到这里,练鹊自己忍不住笑起来,“您可得给我一个理由。”
“先前冬至走水,其实是有恶人所为。这个人,找到了。”陆极没有多话,只是淡淡陈述这个事实。
练鹊神色一凛。
“此人在何处?”
“跟我来。”
陆极觉得练鹊行事果断,确实是个爽快人,对她的评价更高了些。他印象里的女子大多都是自己义妹那样的,柔柔弱弱且从不肯说真心话,总是要靠人去猜她们的意思。而陆极,多半是猜不对这些的。
练鹊不仅生得比别的女子好看,说话做事都比她们要妥帖。
这样一想,似乎她鲁莽地闯入各个官员府邸的行为也变得可爱起来了。
两人绕开大路,走了许久,来到一处老旧的宅子前。
“这宅子通着侯府,我们从这里走。”陆极怕她生疑,解释了这么一句,以示自己并不是什么不轨之徒。
“侯爷不必如此,我既然跟你走了,自不会怀疑你。”练鹊盈盈笑道。她还有一句话没说。纵使陆极在这有埋伏,她也自信自己能跑得掉。
进了自己的地盘,陆极整个人气势都稍稍柔和下来。虽然不明显但聊胜于无。
“先前闹得西陵城里风风雨雨的盗贼便是你吧?”陆极问她。
练鹊正打量着密道呢,陆极冷不丁来的这么一句吓了她一跳。她下意识地就要否认:“那是干嘛的,盗贼?”
可不就是她嘛。
陆极对此不置可否,他的表情好像只有冷漠、十分冷漠、与非常冷漠三种。因此练鹊很难通过他的神情变化推测出他的真实意图。
她将整件事情在脑袋里过了一遍,发现他十有八九是知道什么才这样问,并不是随口说出来诈她的。
于是练鹊点点头,强行为自己圆回去:“侯爷若是觉得我是个贼,那我也无话可说。”
她自己心里,什么闯太守府啊,都属于以暴制暴的范围。简直是解决问题的一大利器。
陆极道:“没有。”
他说得极轻,练鹊有些听不清,问:“什么?”
陆极却闭口不再说了。
练鹊也悻悻地沉默。她知道自己的做法在这些出身高贵的人心里估计是上不得台面的。可是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什么样的规矩礼教都是纸糊的。既然自己有最快捷的法子,那为什么不用呢?
陆极并不知道自己的沉默让练鹊产生了误会。他只是有些害羞。这样的词语放在他身上似乎有些可笑。西北的定海神针,永远强大而冷酷的陆极怎么会害羞呢?
只是练鹊是第一个不讨厌他的女子,他并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讨厌她。可是陆极从小就知道,从他没了母亲又失了父亲之后就知道,西北的陆极,大将军陆证和沅阳长公主的儿子陆极,是不可以显露太多的情绪的。
他必须永远像一块铁一样坚硬且可靠,以绝对的强悍守护治下的子民以及跟随他的属下们。他不可以迟疑、不可以冲动,不可以宣泄自己的情绪。
陆极深知练鹊太过冲动,做事也不够妥帖。可正是这样不加遮掩的肆意与快乐吸引了他。陆极想告诉练鹊其实他并不觉得她这样有什么不好。
那句“没有”,却是他的底线了。
他不知道该不该让练鹊知道她的不同。
陆极自己也不知道,其实他只是不想让练鹊察觉那一丝陌生的情愫罢了。
地底的密道新挖不久,虽然用砖石砌好,却还是带着些泥土的潮湿。练鹊隐隐听到水声,有心打破这令人尴尬的沉默,于是问道:“这密道是不是离西河很近?”
“你听见水声了?”陆极道,“照理说是不该将密道修在河旁边。只不过西陵这地界被太守把控的死死的,我们也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他手中提着灯,照亮黑暗的地道。因为通风的口子不多,密道中连灯烛火把都是尽量节省着用。
这是一种练鹊没体会过的感觉。
谁能知道接济百姓那么大方的西陵侯,自己家却连一条好的密道都挖不起呢?
她这样想着,觉得陆极冷漠的侧脸都变得有些楚楚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