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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姑娘练鹊走回家时,正有家仆在门前张望。
见了练鹊,眼前一亮,口中呼道:“我的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
一面说着,一面便将练鹊往里头引。
练鹊心中本积着极厚的疑虑。可当她转过游廊,看到堂中几个熟悉的人影时,这疑虑便悉数化为了温柔。
“小鸟儿,”李翠兰看见她,赶忙走过来,问道,“那侯爷没要吃你罢?”
“你这无知老妇,咱们阿有不是说过了,那侯爷是个温厚的人,只是声名不大好罢了。”白进文目光也扫过来,在练鹊身上停住,“既然是个温厚人,自然不会做什么坏事。”
“什么坏事不坏事,别人传这些闲话,总要有个由头。”李翠兰看也不看丈夫,依旧抓着练鹊的手,“怎地那些人不传别的侯爷只独独传这一个西陵侯的谣言了?他呀,必然是有前科。”
练鹊哭笑不得,道:“娘错怪侯爷了,他虽然凶名在外,但为人老实端方。只因我从前与他是旧识,这才邀我叙话。”
李翠兰恍然大悟,脸上的笑纹荡开:“原来如此,我就说我们小鸟儿这么好的姑娘,怎么也不会有人要害你的。”
这方才刚刚安抚好,那头白进文又不干了。他重重地放下手里的茶杯,恨声道:“若真的是端方君子,那就该递了拜帖,找个好日子在家里拜访。哪有半路将人劫走的道理?”
“爹”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练鹊与嫂子王有寒交换了一个眼神,对方摇摇头示意自己无可奈何。再看兄长白修明,正抱着侄子大宝说话呢,也不理她。
这样的情况自打练鹊回家后真是时有发生。练鹊一双父母并一个兄长虽然对她这个失而复得的小女儿千娇万宠的,却在婚配的世上讳莫如深。他们一边觉得自己家的女儿是天下最好的姑娘,一边又深深后悔当初没看住她,以至于她空有皮囊却没有女儿家的德行,二十多岁都没嫁出去。
“阿有,”白进文发表了一番对于无耻西陵侯的唾弃之后,又逼问王有寒,“那个西陵侯,是不是生得五大三粗、长一双铜铃大眼还肤色黝黑?”
王有寒心想我当时知道他是西陵侯就只光顾着害怕了,现在哪还记得他长啥样啊。她在心里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惊艳感觉,企图拼凑出陆极的真实长相。
“以往我听说的也是爹说的这样的。”王有寒道,“只是真见到了,就觉得侯爷也长相平平,只是泼天的权利之下,那通身的气派也不是我们常人能比的。”
练鹊非常震惊。她想破脑袋,也不觉得西陵侯哪里长相平平。
人家剑眉星目,长相俊美,还自带一种冷峻而正派的气场,何止是有些俊俏,那是十分地俊俏啊。
或许嫂嫂是为了安爹的心吧,毕竟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有个俊美无比的“旧识”,这事情就不好交代了。
思及此处,练鹊不仅向王有寒投去感激的眼神。
王有寒并不知道小姑子为什么突然这么感激自己,但美人含笑,这是王有寒绝不能拒绝的景色,于是她也含笑致意。
两人达成了一致。
练鹊回了房,便拉住小琴,问:“好琴儿,少夫人没起疑吧?”
小琴云里雾里的,怔怔问道:“少夫人怎么了?”
练鹊:“”这小姑娘哪都好,就是傻了点。
不过不傻她也不会要。
练鹊整理了一下语言,将人按倒在床上,盯着小琴的眼睛,道:“好姑娘,听着,你家少夫人可能已经怀疑我的身份了。”
小琴比练鹊还要焦急:“这可怎么办?若是让少夫人知道,小姐可就不能出去行侠仗义了。”
练鹊不走心地忽悠道:“是啊,所以接下来我同你说的话你都要仔仔细细地记着,少夫人问起来你就依样回答,千万千万,不能叫她看出破绽了。”
小琴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小姐放心,奴婢、奴婢定然会为您保守秘密。”
练鹊拍拍她的头,赞许几句,便将一应应对事宜同小琴吩咐完了,这才安心。
倒不是她害怕家人不能理解自己的所做所为,只是这事还是知道的人少些为妙。
冬日越发地冷了,每日早起晨练的练鹊成了白府的异类。她自打师父过世,练功便没有以往那么发狠,可身体毕竟是自己的,锻炼真是时时刻刻都不能忘。白进文每每晨间逗鸟时,都能见到女儿环着院子在那跑圈或是拿着一截棍子瞎比划。久而久之,老人家心里也犯了嘀咕。
他转身钻进屋子,拉住老妻,商量道:“你说咱们家闺女,在外头也不知遭了什么罪,回家这么多天了也不肯放松,日日勤练。一直让孩子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李翠兰埋汰道:“这满屋子的男人,也没有一个有咱们小鸟儿这样的勤快。我看你啊,也要多跟着女儿保养保养身体。”
“这怎么就扯到我身上来了呢?翠兰啊,我可跟你讲,咱们闺女一日不忘着那江湖里的事情,就一日不能真正安稳下来。”
“你说的有道理,”李翠兰的神情也严肃下来,“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小鸟儿这么大了,也是时候给她找个夫家,安稳安稳。”白进文说到这里,有些惋惜,“咱们家这些年虽然发迹了,可那都是沾着亲家公亲家母的光。咱们女儿虽然美貌,可年纪大了,也不好找人家。再者若是叫人知道她以前闯江湖的,就更不妙了。”
“那对外头,就说小鸟儿打娘胎带了病,我们放乡下养着。便是便是找个家里不大好的,只要那人一心一意对她好了,那咱们帮衬着,也不是什么问题。”
老头子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咱们家姑娘何等的气派,那通身的气度又岂是一般人家能比的?小鸟儿一回来啊,我就知道了,她在外头肯定有大作为!咱们家这样的女儿,要是嫁给那些粗野的小子,岂不就是啊,明珠蒙尘。莫说你老婆子肯不肯,我白某人是第一个不愿意。”
李翠兰听了,一把年纪的老太太竟流下泪来:“那你要如何?自己家的孩子自然是顶好的,可往后却要我们做父母的如何是好?再说她自己,性子又倔又野,想来,是万万不肯嫁人的。”
这样的对话,自打练鹊回家后,在夫妻之间已经发生过十数回了。
屋外头走动声越发地大了,东方的天幕渐渐绯红,那绯红又淡去,露出一截浅淡而温柔的云霞。
有伺候的丫鬟来敲门。
“不如去问问佛祖。”白进文忽然道,“这些神神道道的事情,咱们多想也无益。”
“是。”李翠兰叹道,“是啊,不如去问问佛祖。”
练鹊彼时正在屋里翻那一卷卷的账簿,都是从贪官们家里搜来的。别瞧着西陵远离京畿,却是当朝南边最富庶的地方。沅阳公主当年是先帝最宠爱的女儿,也是当今圣上的胞妹。她的封邑自然是好的。公主去世后,这沅阳郡便被四下分开并入了周围的郡县。独独是西陵,还领着沅阳郡的名头,和下面三个县一起被分给了沅阳公主的儿子陆极。
在陆极来封地之前,西陵空有名头,由太守方治管理,却隐隐独立于各州府,这里的官员都活得很潇洒。
越是无人管理,便越是嚣张放肆,也越不愿意有人来约束着他们。
这便是被解了兵权而从西北来到南面的西陵侯陆极要面对的残酷现状。
练鹊并不了解陆极的想法,只是她觉得陆极坦坦荡荡的,值得相交。这些罪证,就当她给陆极的见面礼还有为自己无礼师侄的赔罪礼吧。
“小鸟儿?”屋外传来李翠兰的声音,“娘进来了?”
“等一等,我整整衣裳就来。”
练鹊赶忙将东西收拾好,走过去给李翠兰开门:“娘。”
李翠兰四下里一望,问:“小琴呢,怎么没伺候你?”
“我在家闲的慌,打发她给我买话本子去了。”
李翠兰皱起眉头:“你整日地看这些话本子,可千万仔细眼睛。”
女儿的眼睛水润透亮,光是看着,便觉得看到了无垠的星河,令人为之着迷。这样的一双眼睛可不能毁在话本子上。
“你没回家时,我就常常向佛祖祈祷,让我的小鸟儿回家。如今你真的回来了,我也该带着你去还愿才是。”李翠兰缓缓说出来意。
练鹊心想,那些秃驴说话可不就跟吹风一样,哪还有什么真的假的?更别提什么还愿了,若是那些泥塑的佛像真有如此神效,她也不用学武了,只日日跪在佛前,做个虔诚的信女就好。
虽然心里对此嗤之以鼻,练鹊还是表现得十分积极。她当下就笑起来,温柔地说道:“我自然同娘一起去。感谢佛祖,让我们骨肉能团聚。”
她想着,若是那些秃驴敢骗钱,她就挑娘不注意的时候,挨个地把他们的脑袋像敲鼓一样地敲过去。
李翠兰心里也忐忑:我素日里都不信这个佛祖,也不知他肯不肯给我这个面子,安排安排小鸟儿的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