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猖狂

清河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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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静节心里压了事,在棠妆阁里时常神思不属,少展笑颜。只有每日去飞霜殿请安,看庄妃气定神闲的样子,才能踏实些。

    下头的奴婢们便换着法的做些好吃好玩的,倒不是为了给宋静节解闷,是让她去孝敬庄妃,在棠妆阁里多坐一坐,她自己就能舒畅些。

    庄妃也和她说起云衍,云衍斩了禹州知府的事被圣人压下来,不惩处也不褒奖。这是外朝的事,后宫里,圣人连着陪庄妃用了八天的晚膳,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追着云衍不放的人,就渐渐偃旗息鼓了。

    新安江的事办完了,往东南去,灾情都没有那么严重,又有禹州知府做例子,地方衙门积极配合,云衍的脚程就快多了。

    临近中秋了,拂冬还持得住,熙春却喜气盈盈地告诉宋静节:“娘娘说殿下快到通河县了,巡查完这一处,就可以打道回京。殿下走时还担心娘娘生产时不在身边,这下好了,可以回来看着小殿下出生了。”

    听到通河县,宋静节心里就一紧。

    庄妃春风满面,怀了孕皮子更加细腻,不施脂粉也白皙润泽,好似透着微光。听了拂冬的话,脸上笑意更浓,嘴里却道:“哪有那么快呢,正是最后一处了,才更要着意办的漂亮一些,花的功夫恐怕还更多。他不在宫里,咱们中秋也要好好过,贞襄爱吃什么样的月饼,告诉你熙春姑姑,让她带人去做。”

    不知是不是云衍的差事办的好,庄妃心情愉悦,对宋静节也更亲近了。

    说着办中秋的事,都来凑热闹,你一句我一语的,宋静节也压下心事,眉目舒展,脸颊上梨涡娇俏,温言细语:“我爱吃莲蓉的。”

    飞霜殿里春风得意,永安宫中还是冷冷清清,越是临近中秋,贤妃越是沉默,不停清理二公主的遗物。只和她还能说两句话,对着宫人们再不开口。

    宋静节做不了旁的,只好多来陪着贤妃。中秋前一日,给贤妃做的抹额扎完了最后一针,宋静节拿着这个去永安宫,一进门却听到有年轻男子的声音:“……都很挂念您。”

    宋静节惊异的看过去,庄妃的下首坐着一人,广袖博带,一身白衣不染尘埃,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对宋静节客气的点头微笑。

    宋静节有一瞬间的失神,她上一回虽然只远远看到一个侧影,记忆里面容都没看清,只有挺拔清逸的身姿,可这一次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果然贤妃带了近来少见的笑意:“这位是英国公世子,这个就是贞襄,她的画你也见过。”

    宋静节不知为什么觉得拘束起来,仿佛高山仰止,在他面前不敢有一丝差错。微屈了膝:“世子。”

    英国公世子浅浅一笑,像是晕开的水墨:“小小年纪,画得很难得了。”

    贤妃点着头,冲宋静节伸手,宋静节赶紧走过去,贤妃接着道:“画得好不好都是其次,要紧的是肯用心。”说完看到宋静节手里的抹额,倒是一愣。

    宋静节忙道:“庄妃娘娘说月份大了,不去参加中秋宫宴,就在万安宫里和我开个小宴。明日我不能来给娘娘请安了,这个是我做的,针法粗苯,您可别嫌弃。”

    贤妃接过来,细细摩挲着上头刺绣,笑道:“过谦了,你这样的都是针法粗苯,还有什么是精细的。这个我收下了,你的孝心我知道,但你向来身子弱,画画本就是极耗费精神的,就不要再做这些了。”

    宋静节抿着浅笑,应道:“是。”

    贤妃拿着抹额对世子道:“这些年,除了皇上恩准你时常来看我,也就这个孩子把我放在心上了。”

    世子敛了笑,认真的冲宋静节道谢:“我出入后宫毕竟不便,还要劳烦你多来陪姑姑。”

    宋静节摆着手:“娘娘待我很好,能来陪着娘娘是我的福气。”

    贤妃却饶有兴致地搭话:“你既要谢她,不如多指点指点她。这个丫头画起画来很有些痴,和湘儿倒有几分像,我虽不懂画,可看着她临摹的那副,和云沁的就是不一样,笔法意境都像湘儿。这也是她和我们的缘分,你觉得呢?”

    世子一愣,听贤妃再三说宋静节像表妹,心思就转过来了,笑得还是那样温润,却带了几分无奈和迁就:“是,是有几分像表妹。”

    贤妃眼神一亮:“你也这么觉得?那好,看在湘儿的份上,这个学生你也得收下了。”又急急对宋静节道:“还不快拜师。”

    英国公世子犹自稳稳坐着,摇头浅笑,宫人飞快将蒲团放在宋静节面前。

    宋静节也不知怎么有这样好的运道,这原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提了裙子跪下,诚心拜倒:“贞襄拜见师傅。”

    英国公话音清润,似一把上好的琴:“既然是姑姑引荐,这个学生我自然要收,起来吧。”又解下腰上的玉佩,递过来:“来时没有准备,这个就当给弟子的见面礼吧。”

    宋静节赶紧站起来恭敬地接了,触手生温,竟是块暖玉。

    贤妃心中宽慰,揉一揉额头:“说了半晌,我去歇歇,你别急着出去,就在我这的书房里,先指点指点她。”

    贤妃说着就去了内室,宋静节跟在世子身后进了书房,拿出自己临摹了一半的画,正是世子自己作的那两幅。

    世子笑着看一眼,修长的手指点了几处:“这里,还有这里,下笔太着痕迹了。虽然是临摹,也一样要以形为辅,意为主。这里讲究飘逸,下笔就不必这么细致。你先画着吧。”

    说完便在临窗的炕榻上坐了,品着清茶,拿一本书随意翻着。

    宋静节总觉得世子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水墨写意,让人看着心里就宁静下来。拿起笔,心思澄澈,按着世子说的细细琢磨。

    专注在画里,忘了今夕何夕。不知什么时候,耳边传来一句:“这一处改为留白。”

    宋静节茫然扭头,世子正站在她身边,宽大的衣袖甚至挨着她的肩头,隐隐闻到一股清淡的墨香。他垂头看着画,伸手点在画上,再说一次:“这一处留白吧,我年少时喜欢密实丰富的画法,不知道万物自然,满则溢,盈则亏,重在一个度字,适当留白更显意境。”

    宋静节听得明白,看着画却觉得知易行难,这一处留白,哪一出再下笔才好。

    世子见她久久不落笔,又温声道:“留白也不能多,有故弄玄虚之嫌,凡事都不能太过。”顿一顿立起身,看着满屋的画,轻声道:“慧极必伤、情深不寿,都是如此。”

    说到最后好似叹息,整个人像笼着寒山图中留白的薄雾,宋静节仰头看他,莫名眼角有些酸。

    贤妃静悄悄的站在书房门口,在挂着的画卷缝隙里,看着两个人,世子喁喁轻语,宋静节乖巧点头。仿佛看到从前,书房里还没有这样多的画,把窗儿全打开了,氲了一室的光影,也有一对小儿女,青梅竹马,调了一盘色,共作一副花好月圆图。

    如今竹马已长成翩翩君子,身边站着的,却依旧是豆蔻少女。贤妃转着女儿生前最爱的一串碧玺珠,缓缓转过身,悄然离去。

    宋静节蘸了湖绿色,轻轻扫了一笔,自己觉得不错,正要问世子,却见世子望着门口出神,宋静节跟着看过去,却什么也没有。

    世子回神,冲宋静节微笑:“今日就到这里吧。这两幅作好了,我再来。”

    宋静节看着他的背影,越发觉得像是一座寒山。明明温润清雅,不管什么时候都带着三分笑意,可总是让人觉得无法亲近,像是在四周放了玻璃屏障,显得分外孤寂。

    这些感慨只在心里一滚,不管怎样,拜了师傅都是件好事。

    回去的时候脚步都轻快了一些,照例从御花园绕过去。御花园里丹桂飘香,一丛丛芍药茉莉开的花团锦簇。边上还种着一株栀子,年岁应当很长了,长得枝繁叶茂。这时节开了满树冠的花,洁白的栀子一朵挨着一朵,看着格外喜人。

    宋静节伸手压下一枝花,低头轻嗅,色疑琼树倚,香似玉京来。

    想到琼林玉树,就又记起初次见到师傅时,那个长身玉立的侧影。栀子树正长在靠近咸阳宫的地方,宋静节不禁回头望那处月拱门。

    “四公主安好。”念礼和拨月请安的声音,惊得宋静节回神。

    果然是四公主慢慢踱步过来,手里转着一只粉色的芍药,看着宋静节似笑非笑。

    宋静节忙行礼:“四公主。”

    四公主站在宋静节身前,挑眉“啧”一声:“你不赶紧回万安宫奉承庄妃,怎么在这?学人家‘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也得有人能看得到啊。”

    宋静节不是一味软弱的性子,不想惹麻烦不错,可有的人,越是忍让就越是咄咄逼人。再说她这个万安宫的郡主,和皇后的嫡公主之间,再怎么忍让也无济于事。

    宋静节非但不怒,看着四公主还浅笑着点点头,轻声赞一句:“名花倾国两相欢。”

    都是引了古人诗词,既然说宋静节是“学人家”,那她又是学的谁?

    四公主立刻变了脸色,捏紧手里的芍药,阴鸷地盯了宋静节一会,突然冷笑一声:“除了羞花的这一个,倾国倾城的人也太多了。”素手扯下一片花瓣,在指间碾成花泥:“芍药妖无格,名花?哼,这也配?我们中宫里可没有这种妖冶的东西,你倒不如采一株去永安宫,她管着宫务,芍药亦有花相之名,也不算辱没她。”

    宋静节看着她一边阴沉地说着,一边慢条斯理地扯烂一片片花瓣,竟觉得有些心惊。可这话说的太过了,她忍不住刺道:“庄妃娘娘打理宫务辛苦,倒也想偷懒,可圣人体恤皇后,让皇后静养礼佛,庄妃娘娘辛苦也不敢说。”

    皇后从七夕出来那一次后,圣人也没说继续禁足,她却仍然称病,不出宫门。禁足的起因还是那场百花宴,四公主视之为奇耻大辱,一听见眼睛都泛了轻微的血色,扔了凌乱的花梗,一脚踏进泥里:

    “小人得志,我看你们还能猖狂几天!一个小小的孤儿,也敢倒我面前放肆,你以为找了庄妃这个靠山,就能有恃无恐?哼,庄妃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了,到时候我定让你知道,这宫里什么才是尊卑。”

    阴测测的说完狠话,就扬长而去,赤红的披帛掠过的一道影子。

    拨月气的发抖,念礼颤颤得喊一声:“郡主。”

    宋静节脸色也不好看,却不是被气的。四公主的话听起来像是赌气,可那言之凿凿的样子,分明又像是有了倚仗,难道是庄妃娘娘落了什么把柄在皇后手上?

    宋静节心绪不宁,晚上就梦见四公主一点一点撕着芍药,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