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泥人妮妮的中秋

大唐之翼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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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等候

    圆月升起来了,慢慢的爬上了这棵百年的桂树。桂花的芳香,若月晕一般的扩散开来。

    小泥人妮妮就坐在桂树下月影的边缘,她一直喜欢坐在这样的位置。月色盈盈,被桂花树的枝叶镂空,印在妮妮的蓝布裙上,像印上了一朵朵的桂花,夜风微微的吹来,蓝布裙上的桂花也轻轻的舞动和变换话多的形状,妮妮感觉,自己整个身体沁润在这桂花的芬芳里了。

    余下的月光轻轻的洒在妮妮的身上,在一个如雪般无垠的世界里,一个披着长发,双手托腮的小美女的剪影便在一片花海里徜徉了

    安静的坐在这里,守候时光随着月光流淌,妮妮合计着她小小的心思,因为这样,她的小哥哥来的时候,很远的地方就可以看到自己了。妮妮为自己的想法高兴,也似乎看到了她的小皮皮哥哥象往常一样,在很远的就开心的向她跑来“妮妮”“妮妮”的边跑边喊着,然后,给她一个窒息般的拥抱。想到这里,妮妮笑了,笑容从心里流到了脸上,这片花海也随之荡漾开来。

    草地上软软的,很适合一个小女孩坐在上面想心事。夏天就这样过了吗,难怪青草不再是青青的香味,而是混合了有一种成熟的味道,泥土的芳香也揉和了进来,桂花由淡到浓的气息,便多了一份醇醇的绵长,妮妮突然莫名的喜欢上了这味道,嗅着桂花蜜的香甜,心里不觉有一丝桂花酒的醉意了。偶尔的虫鸣,唱着小曲,和着如银的月光,欢快的弹拨着妮妮的心弦。

    这村头的百年桂树,枝叶繁茂,这个时节,一树的桂花,香遍了十里八村。说是村头,其实离村子很远,在小路的一旁,距离小路还有几百米,善良的村民碾出来的田间小径,也故意绕开了这棵大桂树,给青年男女一个谈情说爱的地方。于是,这棵桂树便孤独的留在了这里,见证了很多浪漫的事,也一直与村里的桂树遥遥相望。

    这棵大桂树真好,妮妮甜甜的想,这里的村民真好,她知道,她的小泥人皮皮宝贝会循着这棵桂花树特有的的气息而来。是他让自己在这里等他。想到皮皮,妮妮笑了,皮皮是个很棒的小泥人,长得也很看,并且有一个很管用的鼻子,嗯,虽说有点蒜头鼻,嘿嘿,但是很刚正,不像自己的,小巧玲珑。他今晚一定会来的,他说要带自己开始新的生活。

    (二)前生

    妮妮是“泥人张”十八岁的时候的杰作。

    因为从小喜欢玩泥巴,从六岁起,父母就将他典当给了一个走江湖捏泥人的郎中,郎中就将“泥人张”带回南方的小镇,摔了三年的泥巴之后“泥人张”对泥巴产生了感情,又用了三年的时间“泥人张”将郎中捏泥人的技术全部学会了,尤其花鸟鱼虫,栩栩如生,捏出来的蝈蝈,大公鸡都扑过去琢。

    又是几年过去了,小伙子出落的一表人才,青出于蓝的技术,也渐渐的盖过了郎中的名头,小师妹芳心暗许,郎中准备秋天桂花香的时候,将自己唯一的女儿风光的嫁出去,将他俩婚事办了,也算了了一桩心愿,九泉之下,给她母亲也有个交代。然而,天有不测风云,纷起的战乱打碎了这个愿望“泥人张”与师傅师妹他们走散了。

    找了几年,却没有师妹和师傅的消息“泥人张”回到了小镇,看到熟悉的家,却看不到师妹熟悉的身影。大醉一场之后“泥人张”精心挑选了一块上好的红泥,摔了三天三夜,直到那泥巴在手里如凝脂玉一般的温润。

    泥熟了“泥人张”瘦了,但丝毫没有影响他的泥刀飞舞,一勾、一抹、一捻,若空灵的音符,一个含笑嫣然的女孩子在掌心里跃然了。余下的泥巴“泥人张”想用来捏一个自己,这是他第一次捏自己的泥人。以前小师妹求他捏一个的,他一直没有答应。这次,他要完成师妹的愿望,整整一个晚上,将自己毁灭了多次之后,天拂晓了“泥人张”将自己的泥刀远远的抛开,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那天起“泥人张”几乎不吃不喝了,那两个泥人,成了他的十世珍宝,依恋的看着,呵护着,甚至睡觉,也要拥在怀里,他知道,自己将要枯萎,想用体温,让她(他)们干的快一些,早一些。这一天终于来临了“泥人张”将他们身下垫上稻草,轻轻的将他(她)们送进久弃的炉窑,封上洞口,哆嗦着点燃了炉火。

    炉火燃烧起来,袅袅的烟雾直上九霄,弥漫开来,像一支在夜里开放的百合。“泥人张”静静的坐着,任火舌舔舐着自己凌乱的头发和胡须,一丝笑意,挂在嘴角,如同自己以往捏过的泥塑。

    “泥人张”的身体渐渐虚弱,蓬松的头发像经风的蒿草,年轻的气息不在存在,生命的痕迹也渐渐的流逝,颤巍巍的身躯若风中残烛。

    终于等到开窑的这一天“泥人张”精神却意外的好了,不顾出窑的温度,他欣喜的拥抱着这一对泥人,一滴浑浊的泪,滴在女孩的裙子上,成了一点点的瑕疵“泥人张”心痛的擦拭着。

    现在的“泥人张”凝神贯注,气沉丹田,俨如一代巨匠,抚摸着,擦拭着,打磨着,如玉匠天人合一的打磨自己的巅峰之作。端详着已经打磨好的泥人儿“泥人张”轻沾水彩,以独特的手法丰富了两个泥人的表情:男的眉清目秀,周正大方,浑身说不出来的精气神,那女孩子,一袭素裙,长发就那么随意的用手绢一束,便有了流动的轻盈,水汪汪的一双眼睛,好看,耐看。

    过了几天,人们路过这里的时候“泥人张”已经不见了,只有这对泥人静静的躺在八仙桌上。一对俏人儿,连同“泥人张”捏泥人的技艺成了传说中的千古绝唱。

    这对泥人几经周折,被一位弃仕的官员收藏,重金购来送给了自己妻子,妻子送给了自己的儿子,儿子将男泥人起名叫皮皮,女泥人起名叫妮妮,并将妮妮送给了自己钟爱的女孩子。

    (三)中秋之约

    说好了今天在桂花树下约会的,妮妮捻着草茎,静静的沉思。

    月亮在树梢越爬越高,桂花树的影子已经移到妮妮的身子之外很多了,未见皮皮的身影从村口走出来,也没有听到皮皮的呼叫,妮妮一直凝望着村头小路,脖子都酸了,轻轻叹了一口气,妮妮将自己重新移到月影的边缘,换了个姿势继续等。

    桂花的香气渐渐淡了,夜风有点凉,妮妮打了个哆嗦,手不自觉的按在碎花裙子上,那里有“泥人张”留给她的伤。

    妮妮没有以前关于“泥人张”的记忆,只是觉得经历了一场火的洗礼,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皮皮就在她的眼睛里了,一起流浪颠沛的日子,相互的依偎,妮妮熟悉了皮皮将自己拥在怀里的感觉,也习惯了将自己像猫一样的蜷缩在他胸前,熟悉了他的心跳和呼吸,他的每一个动作和每一个眼神,妮妮都能像自己的手指一样,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妮妮感觉,不仅仅是来源于同一块泥土,而是这相濡以沫的日子,让妮妮觉得自己和皮皮在生命中不可分割。从被送给那个漂亮的姐姐的那天起,无论姐姐如何的呵护她,爱抚她,妮妮还是觉到了孤单,是内心深处空空的那种感觉。

    值得庆幸的是哥哥时常来看姐姐,每次都是姐姐在这大桂树下面等,哥哥了来都是带着自己的小皮皮哥哥。妮妮心中因此祝福他们永远这样相亲相爱。每次见面,妮妮都恨不得挣扎着从姐姐的怀里跳出来,拥抱自己的小皮皮哥哥。还好,每次都是姐姐和哥哥将皮皮和妮妮放在一起,然后自顾在一起说说情话。皮皮和妮妮就在另一个角落里相拥,忘记了周围世界的存在。

    那是最后的一次,哥哥来看姐姐,两个人说着说着就哭了,是姐姐的父母要把姐姐送进宫里去。两个人说好了要偷偷的走,到天涯海角,过相依相偎的日子,皮皮和妮妮在一边,感动的心里酸酸的。

    然而,改变不了的事实是,姐姐最终没有拗过她的父母,被严严的看管了一些日子之后,在一阵阵的唢呐声中,姐姐被送上了大红的花轿。临行前,求她的父母将妮妮送还给那个哥哥。

    从此,皮皮和妮妮就又在一起了,可是大哥哥却不是很开心,哥哥的父母给哥哥娶了一位美丽贤惠的女子,哥哥的眉头慢慢的舒展了。

    有一天,大哥哥将妮妮和皮皮仔细的端详了很久之后,将皮皮放在新姐姐的床头,将妮妮锁进了大红的木柜里。隔着那扇新漆的衣柜门,无论皮皮在床头怎样的安慰自己,妮妮还是悲伤不已。透过柜门的缝隙,妮妮看到皮皮哥哥紧缩着的眉头和闭着的眼睛,无奈的站在那里。

    终于,在中秋的那一天,趁一个丫环不注意的时候,妮妮溜了出来,她要抱她的皮皮哥哥,皮皮却大声的喊着,快跑,到桂花树下面等我。

    (四)殇情

    妮妮一直在等。

    这桂花淡淡的香甜,在夜风中传得很远,仿佛周围的空气全都被这香味感染着。妮妮虽然感觉有点冷,但每个毛孔都散发着桂花的气息,让妮妮感觉自己像一个自由的精灵。

    月亮终于爬上了百年桂树的头顶,妮妮蜷缩的身子被如银的月光镀了一层霜,影子在桂树的月影之外,按着碎花裙的影子,头抵在膝盖上,显得那么的孤单。

    妮妮不得不离开月影的边缘,将自己的身体靠在这百年的桂树上,像以前的姐姐在这里这样的等着她的情哥哥。

    随手拽了一根草茎,妮妮继续着她的快乐的回忆,思绪在甜美的挂花香气里,如月光一般,笼罩在她所有的记忆里。

    突然,一声清脆的声音,从村子的方向传来,妮妮感觉自己的心里一颤,雷击般的感觉,刹那传遍了全身,妮妮扶着桂树站了起来,村口的方向,再也触摸不到来自皮皮的任何讯息

    刹那间,妮妮感觉自己羽化了,那么的轻盈,和这桂花的香气一起,融化在中秋这无边的夜色里。

    (五)后记

    又是一年中秋节。

    江南小镇。泥窑前。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背影,站在无边的暮色里,静默如树。只能看到颤颤的手,深情的抚摸着废墟前焚烧过泥土。

    老人的身体微微抽搐着,只有风不时的撩起她鬓角丝缕的白发。那风,似乎有妮妮和皮皮的精灵在飞舞,老妇人便笼罩在一阵阵桂花的香气里了。

    风一直没有停息,将桂花的香气传的很远很远。经意而又不经意的撩起老妇人手中的纱巾,掩饰着老人眼角滑落的那滴清泪

    月亮升起来了。月光如流水,将这一切轻轻的覆盖,只有纱巾的一角,在月色里舞动。

    据说,那个姐姐并没有被抬进宫里,而是香消玉殒于一座山涧。

    那百年的老桂树芬芳依旧。

    村头多了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

    小泥人妮妮的故事也流传了下来。

    今又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