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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小费讲的故事,孟学圆的心里感到不是那么合情合理,但是,他对小费的情况又不是特别了解,所以,也说不出什么。
小费也仿佛看出了孟学圆眼睛中疑惑的成分,对孟学圆解释说:“我老婆和我妈妈脾气不是特别对付,有些婆媳不和。我本来想求求我父母,可是,我爱人不愿意,她说宁肯流落街头,也不去求人。我怕她生气,对胎儿有影响,就随她的心愿,搬出来了。其实,我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这些话本不该对你说,但是,你是分房委员,所以,把这些事情对你说说也不为过,你就不要对其他人说了。”小费又叮嘱了孟学圆一番,孟学圆答应了。
小费伸了一个懒腰,打着哈欠随口问了一句:“今天你们调查的怎么样?”听到这句问话,孟学圆突然联想到今天早晨魏公正当时有些不满的口气,还有让自己查个水落石出的叮嘱,他不知道魏公正所指对象是谁,是否应该把魏公正的话告诉小费,让小费帮助自己破解一下谜团。
看见孟学圆预言又止的样子,小费又用关切地的语气问道:“有什么事情不清楚吗?”
孟学圆踌躇了一下,还是把早晨魏公正说的话告诉了小费,并问小费魏公正的话是什么意思。听完孟学圆的话,小费下垂的眼皮突然睁开了,困乏的双眼中也放出了一丝光彩,他站起身对孟学圆说:“你先等我一下,我去拿茶杯,回来告诉你。”说完匆匆起身推门而去。
孟学圆抓紧时间把《值班记录》打开,在值班的开始时间填上今天下班钟点,结束时间填写上明天早晨上班时间,把各个栏目逐一填写完整,最后在情况记录里工整书写上“平安无事”四个字,签上自己的名字。
做完这一切例行公事,小费也端着茶杯推门进来,看见孟学圆填写的值班记录非常完整齐全,不禁用赞许的口气微笑着夸了一句:“真不错,填写的挺完整,现在净是不写值班记录的,我看也没有人管。”
孟学圆很无奈地解释说:“不管别人写不写,反正我写,前些日子省政府打电话查各单位值班情况,结果我们单位的值班电话老是没有人接,省政府值班室来电话找局领导追查这件事。
那天正好是我替别人值班,我一直在值班室里确实没有听见电话响,后来仔细一检查,才发现是电话线的插头被拔下来了,不知道是谁干的,可能是夜里睡觉时怕电话吵,把电话线拔出来以后,早晨起来就忘记插上了。后来办公室问了我好几次,我说肯定不是我干的。
多亏那天小田和小曹他们都在值班室看电视,能够给我证明在岗,否则学雷锋做好事,险些被全局通报批评。办公室按照值班记录又问了一遍我前面的值班人员,大家谁都不承认,最后也不了了之。
你看这些栏目都是出了事情以后增加的。”孟学圆指着“通讯设备是否完好、线路是否畅通、钥匙是否移交”等栏目给小费介绍。
“其实你填写的再完整也没有用,只有你一个人填,大家都不填,最后还是分不清责任。”
“也不是都不填,刚开始的时候,局长亲自查看值班记录,大家都填,后来时间一长,局长也不看了,好些人又不填了,你看一个月的值班表才10几天有记录,还大部分是我记录的。”
孟学圆把值班记录逐页翻给小费看。小费接过来扫了一眼,顺手扔在了桌子上,“机关的一个弊病,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能认真,后来就逐渐流于形式,只要不出事情就没有人追究。一旦出了事儿,马上就重视了,规章制度也全搬出来了,又发文件又检查,轰轰烈烈的。其实平常认真一点,好些事情完全可以避免。”
小费发完议论,在床上摞好的被子上一靠,喝了一口茶,洋洋自得地炫耀说:“你知道魏局长提醒你注意的人是谁吗?不用猜,肯定是老黄。”
孟学圆想到了今天去老黄家的情况,有些疑惑不解地说:“费老师,我们今天去老黄家了,老黄这么大岁数了,离单位这些远,前几年上班真的不容易。再说了他住的也不是什么好房子,而且比较拥挤,应该是困难户呀。”
“老黄退休前和我是一个处的,他的情况说来话长,要说老黄也挺不幸的,一生太坎坷了,我简单给你说说。”
老黄是文化大革命前的大学毕业生,毕业后,风华正茂,浑身充满了激情和朝气,敢于讲真话,也爱说话。
参加工作时间不长,积极要求进步,并且写了入党申请书,在1957年党开门整风时,开始他没有提什么意见。
后来,他的入党联系人当时的团支部书记找他谈心,要他对党要襟怀坦白,认真投入到整风运动中去,有什么看法就说出来,以实际行动争取入党。
老黄由于刚走入社会,所以对单位的一些事情还有些看不惯,认为存在一些官僚主义和形式主义的现象,凭着满腔热情提了一些意见,支部书记当时还热情表扬了他一番。
谁知道就因为这些话,结果,划定右派的时候,把他也一勺烩了进去,戴上了一顶右派的帽子,发配到农村去劳动改造。等到平反以后,青春年华早已逝去,两鬓苍苍,年近半百,原单位也已撤并,组织部门就把他分到了铁路部门。
后来,他通过关系调到市场管理局,文化大革命前的大学生普遍能力比较强,来的时间不长,就当上了农业处的副处长,享了几年福,也过了几年开心的日子,而且儿子也特别争气,考上托福,去美国读博士了。
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在出国后因为失恋,神经受了刺激,突然得了重病,没有办法只有辍学回家了。孩子是老黄的希望和未来,这件事情对他的打击不亚于被划为右派,他的身体和精神一下子就垮了许多,后来为了照顾儿子和给女儿看外孩子,就以身体不好为由,提前退休回家了。
“那他为什么住在那么远的地方?单位没有分过他房子?”孟学圆不解地问了一句。
“他当时调入咱们局的时候,咱们单位的个别领导不愿意接收,但是,因为他托的人和咱们老局长比较熟悉,所以咱们单位还是把他调进来了。那个时候咱们单位房子比较紧,而且单位刚从计委争取了一些住房指标,有的领导怕他来了就争房子,所以,就让他写了一个自己有房,不要单位分房的申请,然后才能批准他调入,他当时为了能够顺利调入就写了。
退休前正赶上单位分房,为了照顾他,虽然他有房,可分房的时候还是分了一套一居室给他。当时,给他住房时,声明是照顾他,而且按照我局的分房规定,处级领导干部应该享受三居室,他当时已经到位了,所以还让他填写了一张住房已经到位的登记表,表明以后就不再给他分房了。
可是我听说这次他又申请要房了,魏局长肯定是说他房子已经到位了,而且已经签字画押不要房了,但自食其言还要房。这些老干部也真是,自己有房子就行了,还非得把自己儿子、孙子的房子也要出来,真是有点贪得无厌了。”
孟学圆脑海中已经留下了老黄家住房拥挤的印象,所以没有随声附和小费,而是不解地问了一句:“那他为什么不住城里的房子,而是要跑到那么远的郊区去住?”
“城里的房子现在给他有病的儿子住,为的是离医院近一些,他的女儿女婿也在铁路部门工作,他的女婿而且还是郊区一个车站的领导,老黄肯定是想把房子留给女儿,自己再到城里要一套房子,这样一来他自己和孩子的住房就都解决了,不用猜也能知道他的如意算盘。”
“可是,我认为他的住房还是挺不方便的,一家人四分五裂的,他也照顾不了儿子。”孟学圆为老黄抱不平。
小费不屑一顾地撇撇嘴:“咱们局的老干部都是自己住旧房子,而是把好房子给孩子住,然后再用旧房子换好房子,你知道工业处的老马吗?”孟学圆摇摇头,他刚到局时间不长,有许多人还叫不上名字,虽然有些人见面感觉很熟悉,但是名字和人还对不上号。
“你应该不认识,他去年就退休了,你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看见孟学圆疑惑不解的表情,小费赶紧又做了一个补充说明。
孟学圆心里暗暗骂了一句:“真是个傻瓜,去年退休的人,问我一个刚来的新人,我能知道吗?”
可能是从孟学圆脸上的神情读出了孟学圆内心的嘲讽,小费连忙又说:“这次你是负责老干部的住房调查,所以我以为你知道这个人。”
孟学圆说:“这次要房子的好像没有姓马的老干部。”
“他还要?上次分房子,他说他和老伴住的平房阴暗潮湿,老伴又有一身的病,哮喘的厉害,让领导照顾照顾他,还给领导写了一篇长达1000多字的要房申请书,处里的人都说,老马平常写个几百字的材料都费劲儿,没想到为了要房子,竟然把老马的文字水平提高到一个崭新的阶段,看来分房对提高干部写作水平还真有很大的促进作用。”
孟学圆很感兴趣地问了一句:“他的申请书真的很有水平?”
“有个屁水平,错别字一堆,啰里啰唆,费话很多,后来大家讽刺他,说他写的是继李密之后的第二篇《陈情表》,他自己没听出来别人的讽刺意味,洋洋自得地说自己是花费了一周的时间写出来的,可以媲美李密的《陈情表》了,其实他连媲美的媲字都不认识,念媲(必)美。”小费用鄙视的口气嘲笑了老马一番。
听小费说起老马念错字,学圆忽然联想到辛处长把“臀部”念“殿部”的故事,他有些不解地问:“机关里有好些人都念错别字,可是我看大家为什么听见了都装听不见?没有人提醒。”
“为什么?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从前,有两个人讨论三国,甲说诸葛亮和孔明是一个人,乙说诸葛亮是诸葛亮,孔明是孔明,姓都不一样,是两个人。甲乙争论的不可开交,后来两个人打赌,谁输了谁请客。他们两个人找到村子里的教书先生,请他当裁判。教书先生一口咬定,诸葛亮和孔明是两个人。乙高高兴兴地走了,甲勃然大怒,气愤地指责教书先生说假话。你猜教书先生怎么说?”
“教书先生是不是也不懂?或者和乙串通好了。”
“不是,教书先生说‘傻小子,你不过输了一个东道儿,却让他糊涂一辈子。’机关里的人有些人明明看见你闹笑话,可就是不告诉你,他希望你出丑,甚至还挑唆你,让你出丑,失去领导和群众的信任,他好从中渔利。对领导是有错也不能说,说出来他不高兴,感觉你比他能耐还大。”
学圆听完小费的笑话,悟出了那天辛处长念错字,自己想笑,而大家都无动于衷的原因。
学圆暗暗提醒自己,又学了一招。